群玉不知春

希望通过文字去往无何有之乡。

HP之来自格查尔鸟

Chapter 3 两位沙菲克夫人


       尤莱亚很少拥有没有梦境的夜晚,几乎每个夜晚他都深陷于光怪陆离的世界,而他喜欢那些阳光弥漫,色彩绚烂的画面,有时候漫步在梦中世界能给他的创作带来些许灵感。但有时他也会梦到那些阴雨连绵的过去时光,那些他竭尽全力想要逃离却又如影随形的过去。


       但他今夜的梦却有别于过去,他梦到了他的母亲多明尼卡·沙菲克。


       梦里的他和多明尼卡静静地坐在海岸边,看着远处的海平面逐渐泛起暖金色的亮光,炽热的旭日缓步脱离黑夜的怀抱,把属于它的光亮洒向波平如镜的海面,幽蓝的天幕沾染上明亮的色彩,渲染出一种令人目眩的金橘色。


       尤莱亚感觉自己的眼睛被这抹绚烂的亮光所灼烧,但他仍旧睁着眼睛,看着翻滚的云浪与朝阳同升,从远处吹来的海风带着一股咸味和水汽,海浪开始顺着风波动,不轻不重地拍打着岸边的礁石。


     “尤瑞,你是我的希望。”多明尼卡坐在尤莱亚身旁,注视着远方轻声说道。


      “妈妈,你爱我吗?”尤莱亚侧头看向他的母亲,日出的暖光柔和了她的面庞,竟生出一点不符合沙菲克家的温情来。


       多明尼卡把视线从远方收回,然后她带着怜惜地目光看着尤莱亚,尤莱亚看到自己的脸倒映在她灰绿色的眼眸里,和翻涌的爱意混为一体,多明尼卡的嘴唇微张,尤莱亚几乎产生了她会说出爱他的错觉。


     “沙菲克家最不需要的就是无用的情感。”


       多明尼卡消失了。而她带着冷意的话语化为了一柄能刺穿天地的利剑,残忍的撕裂开温情的假面,阴云开始弥漫,旭日逐渐降落,狂风开始凄厉的死后,推动着翻滚的云层遮蔽了天际透露出的一丝天光。惊雷开始噼啪炸响,似乎在嘲笑着尤莱亚的自作多情。

    

       暴虐的海面翻滚着,翻滚着,然后直窜入天,以一股不容拒绝的气势猛烈地倾轧下来,尤莱亚张开双臂,似乎在迎接着它的怀抱。


      在被卷入汹涌澎湃的海洋的前一刻,尤莱亚醒了。


       这个梦境前期温暖又柔情,让他生出一点想要永远留在里面的想法来。但这个梦并不完全属于幻想,他和多明尼卡的确有一同坐在海边过,但他们从未像梦中那般和谐。那时候他才七岁,从未从他母亲那里获得过饱含爱意的拥抱或是亲吻。


     “不要让我失望。”是他听过的最多的话,于是他拼命的学习礼仪,学习其他巫师十一岁才开始练习的魔法,努力练习绘画,汲取文学知识,只是为了获得她的笑容。


       但他只能从她那里获得满意的奖赏和饱含了太多复杂情绪的笑容,而那些笑容中,没有一个母亲给予孩子的爱。


       尤莱亚起身洗了一把冷水脸,很快就将曾经的悲哀、委屈和失望抛在脑后,他已经不再是过去的他了,回忆是一条没有归途的路,他不想活在别人的期待当中,也不想把一生都奉献在虚无缥缈的家族荣耀或是权利地位上。他只想燃烧,拼尽全力的燃烧,为自由,为梦想,更为爱而燃烧。


        尤莱亚下楼的时候看到了他的母亲多明尼卡,巴泽尔·沙菲克的第二任妻子。说实话岁月的确眷顾于她,并不曾在她脸上留下多少痕迹,她的脸庞依旧明艳如往昔。她穿着一身华贵的白绿相间的长裙,在挂在大厅中央偏右的画像前优雅地起舞着,她因旋转而摆开的裙摆像是三月春日里盛开的山茶花那般美丽。


       她在她姐姐,也就是巴泽尔第一任夫人伊蒂斯·沙菲克面前跳舞,画像里的女人身着金边黑裙,砂金色的长发在脑后盘成髻。她的容貌寡淡,并不出彩。但身上却有一种气质弥补了相貌上的不足,让人身处一股岁月静好的感觉来。


      “艾伯特的未婚妻定下来了,是塞尔温家的小姐,卡琳娜·塞尔温。”多明尼卡结束了她的独舞,非常优雅的朝着她的姐姐行了个结束礼,语调轻快地说道。


       画像中的伊蒂斯没有说话,只是露出了一个恬静的笑容。


     “我们会为他举办一场盛大的婚礼,只可惜你不能亲自到场。”多明尼卡的语气中充满遗憾,脸上却带着灿烂的笑容,倒显得有些怪异起来。


     “这不是正合你意吗?”画像里的伊蒂斯终于开口了,她用一种轻飘飘的,满不在乎的语气说道:“如果我在的话,谁还能记住你呢?伊蒂斯的妹妹?”

  

      尤莱亚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这种情况他见到过不止一次,所以说人不可貌相,岁月静好的女人也同样能扔出戳人心窝子的刀子。更何况沙菲克家的女人可没有几个是天真单纯之辈。


      他慢悠悠地走下了楼梯,盘算着让他们家家养小精灵德鲁纳帮他榨一杯葡萄汁,可惜事与愿违。


     “啊,明尼卡,你的小儿子来了。”伊蒂斯轻轻说道,脸上却带着一丝恶意的笑容,“巴泽尔现在和他说话了吗?”

  

      自从尤莱亚进入拉文克劳并且持续和他哥哥作对后,巴泽尔就像放弃了他似的再也没和他交谈过一句话,但尤莱亚时常能捕捉到他若有所思的注视,但他从不去在意,在这个家里,他最恶心的就是巴泽尔·沙菲克。

  

       多明尼卡脸上明媚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风雨欲来的阴沉感。她目送着自己的小儿子毫不在意的拐进厨房,甚至都没和她打声招呼,不过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早就如隔山海那般遥远了。

  

       她伸出手轻柔的推了推自己的脸颊,脸上再次浮现出笑容,然后慢悠悠转过头,说道:“我还有安西尔啊,亲爱的伊蒂斯。”


       尤莱亚知道她们在说什么,她们俩总在互相争夺,伊蒂斯想永远压多明尼卡一头,多明尼卡想摆脱姐姐的阴影成为独一无二的存在。这种争斗直到一方已经成为画像也依旧在持续。而最令尤莱亚难过的是,沙菲克家并不像其他家族那样施行长子继承制,不然艾伯特早就如愿以偿成为了继承人。


      沙菲克家追求力量至上,而非常不凑巧的是,这个家里最不想当继承人的尤莱亚的魔力,比起他的哥哥们来说,略胜一筹。这才是他一直游离在家族之外,却仍旧没有被放弃的原因。他们盼着他有一天能迷途知返,然后回来继承家族。


       他曾是多明尼卡最大的希望,她认为自己是能助她彻底战胜伊蒂斯的工具,但一个人如果在一件事上倾注了太多心血和期待,那她也就得做好承担同等的失望和痛苦的准备。多明尼卡显然没有准备完全,以至于她现在把全身心的精力都灌注到她的大儿子安西尔身上,手上却仍旧死拽着令她痛心疾首的小儿子。


       尤莱亚从厨房出来后,多明尼卡已经不在了。他本想回房间去研究格查尔计划,但伊蒂斯脸上不怀好意的微笑让他十分不爽快,于是他故意哼着歌,踩着轻快的步子走到了伊蒂斯的画像面前。


     “早上好,夫人。”尤莱亚对她行了个绅士礼节,然后脸上带着善意的微笑,用像谈论今天天气一般稀松平常的语气说道:“你应该知道你不是她吧?”

  

      已故之人的魔法画像不过是给仍旧活着的人一丝慰藉罢了,至于画像中人真正的灵魂去往何方,无人得知。不过只要画师画工了得,画像又由本人亲自调教的话,也能给人一种死去的人从未离我们远去的错觉感。

  

      但这一切不过是假象罢了。如果死去的人能在画像中获得永生的话,谁还会畏惧死亡,谁还会害怕生离死别,谁还会敬畏生命珍惜身边人呢?画像画得再逼真,也改变不了他们是赝品的事实。

 

       伊蒂斯仍旧装作一副平静的样子,脸上甚至还流露出一丝关怀,她温声细语地回道:“离经叛道的儿子终于决定回到他那心胸狭窄的母亲的怀抱了吗?”


     “你的儿子还能回到你的怀抱吗?”尤莱亚学着她的样子同样温声细语地回道,已经成为一幅画像的人仍旧得意洋洋的批判着活人的是非功过,未免有些太可笑了。

  

       伊蒂斯从不放过能显示自己存在感的机会,她自在的和自己的妹妹明争暗斗着,如指点江山般指挥着她的亲儿子艾伯特,逮着尤莱亚便嘲讽他的痴心妄想和令人发笑的多余情感。只有在丈夫巴泽尔面前,她才会装出那副岁月静好的恬淡模样。


     “你现在还能在这里得意洋洋不过也是活人的多余情感在作祟罢了。”尤莱亚轻轻抚摸着华丽的金色相框,金属的冰凉质感彰显着生与死的距离,在活人的世界里,死亡最多是留下一幅画像,其他的一切都随着时光流逝的脚步消失在过往岁月的河流当中。


     “你还真是,狂妄自大。”伊蒂斯收去脸上虚假的笑容,冷冰冰地看着尤莱亚,“沙菲克给予你优异的容貌,强大的魔力还有人人羡慕的地位,在享受完家族给予你的优待后你都做了些什么?”


       尤莱亚闻言几乎都要发笑了,说的就好像沙菲克家的人能随心所欲的赐予孩子容貌魔力和权利一般,要真是如此,家里怎么还会出现像艾伯特那般矮壮的炮仗呢?而所谓家族的优待,指的是金库里成堆的加隆还是他的父母给予他那一屋子的奖赏?而尤莱亚从三年级开始就能靠着青年文学的稿费来获取生活来源了,更何况他还有来自各种比赛的奖金。


       伊蒂斯见尤莱亚没说话,以为他对此哑口无言,心中便生出一股占据上风的快感,她的笑容逐渐变得狰狞,却仍要强装和善,看起来扭曲又怪异。


     “你所回报家族的,是进入书呆子成群的拉文克劳,醉心于那些一文不值的破烂艺术,和你的哥哥作对,混迹在那些卑劣血统之中,还在洋洋得意自己的睿智博学。你就是沙菲克家族的耻辱,家族的败类,你和布莱克家的那个小子一样,都是纯血的叛徒!”


     “如果沙菲克家族能够赐予我们优异的容貌和强大的魔力的话,你为什么不赐予给你亲爱的儿子呢?”尤莱亚慢条斯理的反唇相讥,沙菲克家的人总认为自己高人一等,你所有的努力成就最终都会变为沙菲克家的慷慨赐予,市井泼皮都不曾有这般厚脸皮。


       伊蒂斯沉默了,脸上带着的愤怒和不甘完全毁了她身上的气质。什么岁月静好,恬静淡然,不过都是虚假的伪装。她不过是想让大家记住她,她也成功了不是吗?多明尼卡时至今日仍旧活在她的阴影下,只可惜,她那无能的妹妹倒生出个伶牙俐齿的叛徒来。


     “如果我是多明尼卡,我就把你从这里拆下来,扔到六楼的阁楼里,让你日日夜夜对着空无一人的空气嘶吼呐喊。你可以逃到别的画框里,但每一幅接纳你的画像都会在阁楼陪伴你,直到你再也不能接触到任何一个活着的人。”


       尤莱亚知道她害怕什么,她害怕被遗忘,害怕自己消失在活人的眼前,害怕自己成为族谱上冷冰冰的一串名字。于是他用直白尖锐的语言做成锋利的刀刃,一下又一下戳着伊蒂斯本就不存在的心窝子,直到伊蒂斯的画像开始疯狂嘶吼,回荡在大厅的吼叫声却展示出了她最真实的情感。


      “所以趁现在还有人搭理你的时候,尽情表演吧,高贵的沙菲克夫人。”尤莱亚冷漠地看着毫无形象的前任沙菲克夫人,毫不留情地离开了吵闹的大厅。


       他从不把自己的温和善良分给那些试图伤害他的人,他可以是尖锐的、刻薄的、毫不留情的。只有面对那些真正值得爱的人,他才会收起一切负面情绪,用自己最温柔、最热烈也是最纯粹的情感去回报他们。


       伊蒂斯有句话说得对,他的确是一个狂妄自大的人,因为他居然妄想在这样的家庭中获得爱。但他从不为此感到羞耻,渴望他人的爱是人的本能,而人的爱恨嗔痴就像四季循环往复,月亮阴晴圆缺那般正常。他从来就没有错,没有人能剥夺他作为人最原始的情感。


     “站住。”略带冷意的声音在尤莱亚进入房间的最后一刻响起,让他不得不转过头,面对他亲爱的母亲——多明尼卡·沙菲克。


      多明尼卡站在背光处,整个人几乎要融进漆黑的阴影里,让尤莱亚看不清她脸上的神色。但他知道,她一定明白刚刚在大厅里发生了什么,尤莱亚可害怕她真的认为她离经叛道的儿子回来了,事实上他只是受不了伊蒂斯那不分昼夜的攻击,攻击他的情感、他的理想和他的学院。


      “怎么,尊敬的沙菲克夫人?”尤莱亚故作不解地问道。


     “你连对待母亲最起码的礼仪都忘了吗?”多明尼卡的声音从暗处传来,非常平静,听不出喜怒。


     “亲爱的妈妈,您找我有什么事吗?”尤莱亚从善如流的改了口,一个合格的儿子应该听从母亲的建议,尤莱亚不着边际地想着,实际上他只是想快点进房间去搞他的格查尔计划。


     “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巴泽尔今天带了安西尔和艾伯特去了苏格兰的酿酒厂。”多明尼卡用嘲讽的语气说着这个对她来说不算太好的消息,这相当于巴泽尔已经开始放弃尤莱亚了。


     “啊,那可真是太好了。”尤莱亚非常配合的换上一副听到了好消息般欣喜雀跃的表情,但这个消息并不让人惊讶,巴泽尔迟早会放弃他,只是时间问题而已。谁会选择一个游离在家族之外甚至有点向纯血叛徒的边界靠拢的人做继承人呢?除非巴泽尔疯了,不在乎沙菲克家的荣耀了。


       他唯一让巴泽尔满意的也就是那一身魔力了,只可惜他喜欢把魔力花费在一些美丽浪漫的咒语研究上,尽管他熟知家里的大部分黑魔法,可他就喜欢在沙菲克们面前使用白魔法,巴泽尔从他三年级开始就没和他说过一句话。


     “我送了你一份礼物。”多明尼卡忽然说道。


     “为什么?”


     “作为你让伊蒂斯发疯的奖励。”


      尤莱亚无趣的撇撇嘴,看来他的柜子里有多了一件吃灰的奖赏。而他在进门前转过头,并没有错过他母亲脸上一闪而过的探究和疑惑,多明尼卡敛去脸上多余的神情,高傲地转身离去了。


      多明尼卡的态度非常奇怪,她早就该像巴泽尔那样放弃他了,但她的一举一动仍给尤莱亚一种她好像在等待着什么的感觉。不得不说这种感觉让他有了那么一瞬间的不安,就好像她笃定他总有一天会回来,回来继承这个荒诞至极的家族,以此来满足她在她姐姐面前那种可笑的胜负欲。


       尤莱亚进门后就发现了放在他床头的用银色丝带包裹着的蓝色礼盒,他兴致缺缺地拉开丝带,打开了盒子。


       一个犹如蕴藏了银河星辰般璀璨的水晶球静静地躺在黑丝绒铺就的底盒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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